起于微末，壮志广宽。 ——致电影《满江红》中的小人物

眠眠不觉量

来历：知乎

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知音少，弦断有谁听（瑶琴）
         云髻半散，红袖薄衫，这是瑶琴初度退场的形象，她在相府唱了出好戏，唱死了金人礼节官，唱丢了宰相命根子。收场审问便抛反击柝的引子，孙均冰冷的甲胄出现冷光，映得她像枝鲜艳的花，让人只恐雨打风吹去。后来看，这柔嫩背后藏的是隐约讥诮。


         再碰头时，三个汉子蜂拥着她，像恶狼觊觎羊羔。这羊羔不但没露怯，反而梗着脖子，试图用稚嫩的角去顶撞恶狼。她绝不犹豫地将信纸塞进口中，恍如将叛徒啖肉饮血。
          再往后，她被铐在屋内，门开了，此次进来的是心上人，光荣，忧心，焦虑，还有生离的疾苦，欲语泪先流。她吃力地抬起胳膊，那桎梏重得要把皓腕折断，她用带着枷锁的双臂环过他的脖子，低低地哼着“流光轻易把人抛，红了樱桃，绿了芭蕉。”一如初见。那时年少春衫薄，骑马倚斜桥，满楼红袖招。张大是个粗人，一见这玉骨冰肌，香风软语。魂儿便被卷到那红袖子里去了。恩客尽是薄情郎，她却有情有义的像个侠女。到现在，纵把栏杆拍遍，血泪相和，徒留陋堂舍间，枷锁满身。
       该到了唱飞腾时辰。
       她立在宰相门外，死死攥动手中的樱桃，她唱着南方的曲儿，却从没尝过南方曲儿里的果子，那是张大给她寻的一颗，搜身的拨开她的指头，她一抬头，樱桃已入腹中，利索地像吞那封信一样。到堂前，她却扑了个空，那奸相居然弄了个木头人唬她。
       嗐！
       何立说张大受不住刑招了，她说要再会一面，亲手杀了叛徒。她的眼是凄苦的，脸是愤恨的，她用被拷住的手握刀，那刀也重的要把皓腕折断。
       刀终极还是见了血，正确的说，是要了她与何立的命，他俩倒在一处，一个血染胸口，一个两刀割喉。她气绝前吃力地把头倒向张大。
       她从未见过那汉子暴露如此脸色，阿谁全日窝囊嬉笑、低眉扎眼的汉子，此时金刚怒目，像只受伤的狮子。张大拼命的在刑具上挣扎，他的嘴在动。
       流光轻易把人抛，红了樱桃，绿了芭蕉。
       斯人已逝，那堪回首。即即是山野莽夫，也想与某人琴瑟和鸣。
       只是生不逢时，欲将苦衷付瑶琴。知音少，弦断有谁听。

不为杀一人，只为留一词，留住的是岳鹏举的精魂，这类蕴藉，欲语泪先流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为你，千万万万遍（秦桧替人）
       这乌纱一戴，满室贵胄，这繁华享尽，枉做嫁衣。好一个奸滑宰相，一纱帘，一黑鸦，却是让他演了一辈子。狠毒多疑，卖国求荣，好事做尽，狠事做绝。全国人万万想不到，宰相还给自己弄了个壳子。纸人顶多骗骗瑶琴，诈何立武义淳那种老狐狸，还得真人来。
这真真假假数十年，帘后的是谁，宰相自己还分的清吗？他这个冒牌货先糊涂了，偶然辰隔着纱帘看不逼真，那何立武义淳来交常常，那孙均王彪进收支出，个个卑恭屈节，卸甲叩首。那副奴才类似乎是做给他的，后来这奸相妄想富贵，与金人勾结，完颜宗弼四个字，频仍出现在他的案头。他看着那些信，浑噩间想做些什么，可一个傀儡能做什么呢？不愁吃穿，万人叩拜，他还不满足么？
       若说什么还能叫醒他，大要只要那首词了，那是个冬夜，风嚎得凄厉，雪又永久停不了的下，冷意直往他骨头缝里钻，他裹着斗篷哆颤抖嗦，心里暗骂着阿谁老工具：“自己害了人，又剩烂摊子给我。这岳飞已然伏诛，还非来看什么呀？”揣着汤婆子赶到风浪亭，头都要冻裂了。他舍不得汤婆子那点热呼劲儿，端着它，用一根手指推开岳飞缧绁的门。木门又薄又脆，底子不防风，门一开风比人先辈。他慢吞吞挪进去，再没什么特此外，阴冷，粗陋，地上铺了茅草席，还结着霜花。他眯着眼端详四周，墙上有字。再一看，他真的冷到了骨头里。他像从不识字一般，歪着头费劲地盯着那些字看，他早已麻痹迟钝的大脑似乎又重新运转，像老旧的零件终究被启用，铁锈和灰尘纷纷散落。再回神时，他狼狈的扒在墙上，汤婆子已被丢在一边，他的手指戳着那些字，像戳着一颗颗岳家军心脏。那字上似乎沾着血。也是岳家军的血么？啊——他僵硬的舌头只发出这类声音，自从当了宰相的替人，他就再没说过几句话。他的舌头在口腔里翻涌：
     怒发冲冠，凭栏处、潇潇雨歇。抬望眼……待重新、整理旧山河，朝天阙。
     待重新——整理旧山河——朝——天——阙。
     他满身的血都凉了，脸贴着墙，抖的绿珠以为他癫痫爆发了。他刚刚重启的大脑告诉他，写下这首诗的人是个忠臣，是个为大宋全心全意的忠臣，而这小我已经死了，死在他们手里。他张着嘴喘息，像头蠢驴，直到颊边终究划过有温度的工具。
      他闭上嘴，挤挤眼睛，看上去并无异常。令绿珠把墙上的字铲平抹净。从门关上的那一刻起，这些字就永久烂在他肚子里。
      白天照旧碌碌，做他的英明宰相，最深的夜里，他才会把那首词频频品味。
      那是怎样的意气风发， 怎样的壮怀剧烈！壮志饥餐胡虏肉。笑谈渴饮匈奴血！他几近看到了少年将军的背影，挽长弓，降烈马，踏破贺兰山缺！可再一看，又是无尽的夜。
      最深的夜里，埋着大宋最亮的将星。
      只要想到那首词时，他才是真正在世的，不是某人的行尸走肉，不供任何人驱使。
这是他唯一的奥秘，总有一天，他要将这奥秘说出来，当着全全国人说出来。
      真是好词，为了抵抗这囫囵日子，他一遍遍默念这首词，白天也念，没人的时辰都念
时候久了，它恍如是铁铸的，血写的，竟真真成了他身材的一部分。这大如果他唯一能区分自己和阿谁奸相的部分。
      后来完颜宗弼送来的某封信失窃，两个送信的金人也被杀。张大、孙均和瑶琴在宰相眼前鸡飞狗走了一阵，又死了很多人。直到孙均登上楼。
      孙均拆了他眼前的纱帘，弄死了那只傻鸟，把刀架在他脖子上。他还没想好绝笔，孙均推着他出门，逼他把岳鹏举的绝笔念给全部禁军听。他紧攥着栏杆，惧怕自己腿一软跪下去。他终究能完成此次早退的反悔，把那首词念给众人听。
      “怒发冲冠凭栏处！”……传令兵跑的很快，三军都听清楚了，数千人齐声高呼：“怒发冲冠凭栏处！”……
      他不停的抖啊抖，抖得孙均以为他癫痫爆发了，看他正脸才发现，这个念着宿敌绝笔的奸相，眼里盛着滚烫的泪。
      一词罢，勾魂摄魄，余音不散。映着满院盔甲，竟真有昔时岳家军出征之势。孙均拿刀抵着，又把他押回内院，这一次，他听到了的鼓角争鸣，远去的豪情与骨性，随着那首词倾注而出。
      他一头撞在孙均刀上。
      孙均坚毅的脸上第一次暴露了惊慌无措，他定定地望着孙均，视野渐渐模糊。
      本以为想让这首词面世，他还要默念千万万万遍
      固然值，世上今后有了《满江红》。
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一把红樱桃（刘喜）
      庖厨诸事繁冗，更无一日闲。这宰相府的膳房，各色珍馐流水似的进，衙厨们合作明白，手脚清洁利索，纷歧会儿，食材出锅，已然换了副堂皇的好样子。伙夫做到他这个份上，也算是一厨之下，万厨之上了。正确来说，他是个马夫，给伙夫送食材酒水的。平民眼前
再怎样鲜明，到了相府照旧得做奴才，他经常盯着这些食材想，都是怙恃肉六合生，进了灶台怎样就跟戴了乌纱似的，再出来还真仪表堂堂。而已，像他这样的贱命，本就是浊世浮萍，漂泊无依，任谁都可以捏在手里揉搓的，一步登天的美梦，不知哪辈子才做得上。
         可苦命人也有苦命人的活法儿，他在伙房跟个剥蒜的厨娘好上了，没有合卺牢食，更没凤冠霞帔。两捧浮草牢牢挨着，在浊世里有个着落。
     本想尝点长处就满足，可那厨娘怀上了，生个丫头，他的。趁着总管留他查货，紧赶慢赶见了娘俩一遭，那丫头恬静地睡着，酡颜扑扑像朵小桃花。就叫桃丫头。
     他第一次有了盼头，昼夜乞求着，让桃丫头好好活。
     可浊世哪儿来的舒服日子，人各有命，他的命，就是把那件大事办妥，也不枉来人间一遭。前些年他还有血性，从军投在岳将军旗下，也见过狼烟锋刃，血浸黄土。现在岳将军和岳家军都做了浮云消失，只剩这卖国的宰相和严肃的相府还立在大宋，底下压着靖康耻，压着臣子恨。
     张大终究找上他，彼时密信已失窃，他们要从何立那把信拿出来，约定花火为号。张大是将军亲兵，还有个三舅在相府做禁军管辖，他有大用。何立何处只要自己去。
     只是不幸了桃丫头。
     何立奸滑阴狠，他被吊在房梁上，满身的血和伤痕。之前受伤不算少，可私刑逼供，若何与为国牺牲相比？门响了，张大、孙均和武义淳凑进来。何立冷冷地瞥了一眼，把刀扔向他们。然后他们似乎争论起来，再然后武义淳捅了他一刀——噗，鲜血力图上游地钻出躯壳，何立在旁边，像个计数的死神：“这一刀下去，就只剩六成生路了”。接着是孙均，张大他三舅公然利索，不愧是当管辖的料，冷光一闪，刀已经发出去了。“——四成”何立的声音恍如来自天堂。血已经流不出几多了，只是滴滴答答的淌，他想起，那快刀满弓，漫天箭雨，想昔时英姿英才，气吞万里如虎！最初是张大，血糊了他半边脸，眼前一片模糊的红，他费劲地睁眼，盯着张大。他曾让张大把祖传的镯子交给桃丫头。只见他握刀的手细细地发颤，绞紧的眉间暴露一丝必定。他自得的笑了，他们老赵家算是有了传承。张大扑上来，那刀一次又一次的剖开他的腹腔，胸腔。风凄凄的在他肚子里窜，他的身材随着刀刃的升降摇摇摆晃。眼前的一切加倍模糊，他看见桃丫头蹦蹦跳跳地朝这边来，笑眯眯递给他一把樱桃。厨娘从宰相嘴里偷下来的果子，让他这草芥沾了光。他丢一颗在嘴里，嚼啊嚼，恍如将叛徒啖肉饮血。桃丫头见他吃了，笑着往回跑。他这回真急了，拼命丫头一眼。身材晃的更快，他却没什么感受。只看见日头亮堂堂照着，小丫头停下脚步，歪着脑壳对他笑，她娘在路口对他招手。真是舒服日子，他大步朝娘俩跑曩昔。
      桃丫头在前边等他。
      一曲满江红，写的是将军报国志，诵的是热血普通人，他们没有黄金屋，并非将相侯。烽火烧得是他们的血和骨头。小人物只是浊世里一蓬草，他们散落在山野、市井、疆场，却有比庙堂上更大方更豪放的爱国心，野火烧不尽，春风吹又生。大人物打着小算盘，小人物成就大功业，宰相屈膝，朝廷讲和，只要他们挺起大宋实在的脊梁，岳鹏举重振河山的壮志不应亡，奉求他们，让《满江红》活下去吧！且待我大宋儿郎重整旧山河，朝天阙！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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